第二回 谋东宫晋王纳贿 反燕山罗艺兴兵
宇文述道:“大王,那第一件:皇后虽不深喜东宫,然还在两便,必须大王做个苦肉计,动皇后之怜,激皇后之怒,以坚其心。第二件:须要一位亲信大臣,言语足以取信于上,平日间进些谗言,临期一力撺掇。这便是中外夹攻,万无一失。第三件:废斥东宫,是件大事,若没罪恶,怎好废斥?须是买他一个亲信,要他首发。无事认有事,小事认大事,有了此证见,他自分辩不得。大王行了这三件事,即不怕他不废。”晋王道:“我自准备,只要足下为我谋之,他日功成,富贵共享。”自此晋王不惜资财,从朝中宰相起,下至僚属,皆有厚赠,宫中宦官世侍,皆赏重赐,只有唐公说人臣不敢私交,不受晋王礼物。
时有大理寺卿杨约,乃越公杨素之弟,与宇文述是厚交好友。一日,宇文述往拜杨约,将奇珍异宝,许多礼物送上。杨约把礼物看了,问道:“仁兄这礼物从何处得来?小弟从未尝见这等异宝。”宇文述道:“弟乃武夫,如何有这些宝贝?此是晋王有求于兄,故托弟送上。”杨约道:“晋王之物,弟如何敢领?”宇文述道:“仁兄且收入,还有一场大富贵送与令兄,肯容纳否?”杨约道:“请教。”宇文述道:“仁兄知东宫不欲令兄久矣!他日得登大位,自有所用的臣,岂肯使令兄专权乎?况权高招谮,今之低首于昆玉之下者,安知他日不危及贤昆玉乎?今幸东宫失德。主上有废立之心,若贤昆玉在主上面前肯进言语,废东宫而立晋王,则晋王当铭于肺腑,才算得永远悠久的富贵,仁兄以为何如?”杨约道:“兄言固是,容弟与家兄图之。”言讫,宇文述辞去。
到次日,杨约来见杨素,假作愁容,杨素忙问为了何故,杨约道:“前日东宫护卫苏孝慈道:‘兄长过做太子,太子道,必杀老贼。’我愁兄长者,恐遭危耳!”杨素道:“他怎奈何我?”杨约道:“太子乃将来人主,若有不测,身命所系,岂可不作深虑?”杨素道:“据你意思,还是谢位避他?还是改心顺他?”杨约道:“谢位失势,顺他不能释怨。只有废他,更立一人,不惟免祸,还有大功。”杨素抚掌道:“不料你有此奇谋,出我意外。”杨约道:“这事宜这不宜迟,若太子一旦用事,祸无日矣!”杨素点头会意。
于是杨素在隋主面前,说晋王好,东宫歹,一齐搬出。隋主十分听信,皇后亦为晋王所惑,她认晋王为孝顺,时时进些谗言,使太子如坐针毡。宇文述又打听东宫有个幸臣,唤作姬戚,与段达相厚。宇文述符金宝托段达买嘱姬戚,要何太子动静。自此积毁成山,按下不表。
且说靠山王杨林,统兵五万,直抵冀州。那领兵前来攻打冀州的大将罗艺,字廉庵,父名允刚。北齐因他功高,远封在燕山,世袭燕公。罗允刚中年早亡,罗艺年少,就袭了燕公之职。他为人刚勇,能使一杆滚银枪。夫人秦氏,乃亲军护卫秦旭之女,结发二十年,尚未生子,甚是忧闷。当时罗艺夫妇,闻秦旭父子被杨林所困,尽忠死节,夫人一哭几绝。后闻杨坚篡位,灭了周主,罗艺得了此报,正欲复仇,遂起兵十万,进犯河北冀州等处。忽报隋主着杨林领兵五万前来,罗艺遂领兵前来迎敌。
那杨林的先锋是四太保张开,七大保纪曾,二人正行,忽报罗艺兵马挡住去路。张开闻报,飞马向前,见阵前一员大将,面如满月,髯须甚美,张开知是罗艺,便举蛇矛,分心就刺,罗艺挺枪来迎,战不数合,罗艺逼开蛇矛,扯起银花锏打来,正中后心,张开吐血伏鞍而走。纪曾大怒,举斧劈来,罗艺回马便走,纪曾在后追赶,罗艺看得亲切,将坐骑一磕,那马忽失前蹄,纪曾舞斧砍下,罗艺举枪一晃,向纪曾咽喉一枪,挑于马下。这是罗家“回马杀手独门枪”,罗艺挥兵杀来,有数里之遥。杨林大军已到,闻得锏打张开,枪挑纪曾,登时大怒。催兵前进,到了九龙山,扎下营寨。次日摆齐队伍,亲出营前对阵。
罗艺见杨林白面黄眉,髭须三绺,勒马横枪,立于旗门之下,遂叫道:“杨林,你如何贪心不足,灭北齐,废周主?今必欲灭你邦家,吾之愿也。”杨林道:“罗将军,你之所论,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古云:‘天下非一人之天下,惟有德者居之。’而今天时在隋,故一战而定北,再战而平陈,四海咸平,边疆敬服。将军虽有旧仇,亦只好待时而动,料不能再兴齐室,何不归我大隋,老夫自当保奏将军,永镇燕山,世守此职: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”罗艺闻言,想了一想,就说道:“你要俺顺隋,必依俺三件事,俺就顺隋;如若不依,俺誓死不降。”杨林道:“将军,是那三件事?”罗艺道:“我虽降隋,第一件:是俺部下兵马,须听俺调度,永镇燕山;第二件:俺名虽降隋,却不上朝见驾,听调不听宣;第三件:凡有诛戮,得以生杀自专。”杨林笑道:“将军,此三件乃易事耳,都在老夫身上。”遂令三军退回十里。罗艺见杨林退兵,亦令三军退十里。杨林道:“将军不放心,老夫同将军到燕山府,动表奏闻圣上,候旨下然后回去。”
罗艺大喜,同杨林并辔而行,及到燕山府,请杨林入城,大排筵宴,款待杨林。杨林忙修表章,令差官至长安奏上,隋主闻奏,即差窦建德赍诏到燕山府来。罗艺闻之,出城迎接天使,窦建德入城,开读诏书: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:今据靠山王所奏,燕公罗艺,廉明刚勇,堪为冀北屏藩。今加封为靖边侯,统本部强兵,永守冀北,听调不听宣,生杀自专,世袭所职,无负朕意。钦哉!谢恩!
罗艺接过圣旨,大排筵宴,厚待天使,又赠杨林、窦建德金银彩缎,次日排酒长亭,与杨林饯别,亲送十里而回。
那杨林、窦建德二人回朝,尚在路中,忽报登州海寇作乱,上岸抢劫居民。杨林闻报,对窦建德道:“汝且先回复旨,老夫亲往登州,剿灭海寇。”遂领兵望登州而来。那海寇闻知杨林兵到,不敢交战,各各散去,杨林只扑个空。但见那里人烟稀少,城池倒坏,杨林十分叹息。就上表奏闻,自愿镇守登州。叫军士招集民工,整治府库,修筑城垣,不一年,把登州修得十分齐整,不在话下。
再说李渊当日不受晋王礼物,晋王不喜道:“我已内外都谋成,不怕你怎的!若我如愿,必杀此老贼,方消我恨。”那杨素得了晋王厚礼,百般谤毁太子,又知文帝惧内,最听妇人谗言,每每乘内宴时,在皇后面前,称扬晋王贤孝,挑拨独孤皇后。妇人见识浅簿,认以为真,常在文帝面前,冷言冷语,弄得文帝十分猜疑,常常遣人打听太子消息。
到开皇三年十月,有东宫幸臣姬戚出首太子,说:“东宫叫师姥卜吉凶,道圣上忌在十八年,此期速矣!又于厩中养马千匹,欲谋悖逆之事。”文帝闻言,料事已真,不觉大怒。即召太子,太子跪在殿下,宣读诏书,废太子为庶人,立晋王为太子,宇文述为护卫。东宫旧臣唐今臣、邹文胜等,皆被杨素诳奏斩首。朝廷侧目,无敢言者。大夫袁旻,与文林郎杨孝政同奏道:“父子乃天性至亲,今陛下反听谗言,有伤天性。况太子这事,又无实据,今依臣奏,将杨素、姬戚以诬罪太子之事反坐,伏乞陛下边斩杨素等,朝野肃清,臣等幸甚。”文帝闻奏大怒,将杨、袁二臣,并皆拿下,再无敢言者。
只有李渊上疏道:“太子所谋事情,俱无实据,又无对证。今既废黜,不可加罪,还宜悯恤。”文帝览疏,虽不全听,却给太子五品俸禄,终养于内苑。晋王见李渊这疏,一时大怒,即召宇文述、张衡什仪道:“这李渊明明是为斩张丽华之故,恐我怀恨,怕我为君,故上这疏。必须杀此老贼,你我方得安稳!”张衡道:“杀李渊有何难哉!”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