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史卷四十 列傳第三十
魯爽 薛安都從子深 鄧琬劉胡 宗越 吳喜 黃回
魯爽小字女生,扶風郿人也。祖宗之字彥仁,仕晉官至南陽太守。〔一〕義熙元年起義,以功為雍州刺史。宋武帝討劉毅,與宗之同會江陵,〔二〕封南陽郡公。自以非武帝舊隸,屢建大功,有自疑之志。會司馬休之見討猜懼,因與休之北奔,盡室入姚氏,頃之病卒。父軌一名象齒,便弓馬,膂力絕人,為竟陵太守,隨父入姚氏。及武帝定長安,軌、休之北奔魏。魏以軌為荊州刺史、襄陽公,鎮長社。孝武鎮襄陽,軌遣親人程整奉書規欲歸南致誠,以殺劉康祖徐湛之父不敢歸。文帝累遣招納,許以為司州刺史。
爽少有武藝,魏太武知之,常置左右。及軌死,爽代為荊州刺史、襄陽公,鎮長社。粗中使酒,數有過失,太武怒將誅之。爽懼,密懷歸南計。次弟秀小字天念,頗有意略。仕魏以軍功為中書郎,封廣陵侯。或告太武鄴人欲反,復遣秀檢察,并燒石季龍殘餘宮殿。秀常乘驛往返,是時病還遲,為太武所詰。秀復恐懼。太武尋南攻,因從度河。先是廣平人程天祚為殿中將軍,有武力。元嘉二十七年,助戍彭城,為魏軍所獲。以善針術,深被太武賞愛,封南安公,常置左右。恒勸秀南歸,秀納之。及太武北還,與爽俱來奔。文帝悅,以爽為司州刺史,秀為滎陽、潁川二郡太守。是歲元嘉二十八年也。魏毀其墳墓。明年四月入朝,時太武已崩,上更謀經略。五月,遣爽、秀及程天祚等出許、洛。王玄謨攻碻磝不拔,敗退,爽亦收眾南還。
三十年,元凶弒逆,南譙王義宣起兵入討,爽與雍州刺史臧質俱詣江陵。事平,以爽為豫州刺史,加都督。至壽陽,便曲意賓客,爵命士人,畜仗聚馬,如寇將至。元凶之為逆也,秀在建鄴。元凶謂秀曰:「我為卿誅徐湛之矣,方相委任。」以秀為右將軍,使攻新亭,秀因此歸順。孝武即位,以為司州刺史,加都督,領汝南太守。
孝建元年二月,義宣與爽謀反,報秋當同舉。爽狂酒乖謬,即日便起兵。使其眾戴黃標,稱建平元年,竊造法服。義宣、質聞爽已處分,便狼狽同反。爽於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,板義宣及臧質等文曰:「丞相劉今補天子名義宣,車騎臧今補丞相名質,平西朱今補車騎名脩之;皆板到奉行。」義宣駭愕,爽所送法物並留竟陵縣不聽進。使爽直出歷陽,自采石濟軍,與質水陸俱下。左軍將軍薛安都與爽相遇,刺殺之,傳首建鄴。進平壽陽,子弟並伏誅。
薛安都,河東汾陰人也。世為強族,族姓有三千家,父廣為宗豪。宋武帝定關、河,以為上黨太守。
安都少以勇聞,身長七尺八寸,便弓馬。仕魏以軍功為雍州、秦州都統。〔三〕元嘉二十一年來奔,求北還,構扇河、陝。文帝許之。孝武鎮襄陽,板為北弘農太守。魏軍漸強,安都乃歸襄陽。二十七年,隨王誕板安都為建武將軍,隨柳元景向關、陝,率步騎居前,所向剋捷。後孝武伐逆,安都領馬軍,與柳元景俱發。孝武踐阼,除右軍將軍,率所領騎為前鋒,直入殿庭。以功封南鄉縣男。安都初征關、陝,至臼口,夢仰視天,見天門開,謂左右曰:「汝等見天門開不?」至是歎曰:「夢天門開,乃中興之象邪?」
從弟道生亦以軍功為大司馬參軍,犯罪,為秣陵令庾淑之所鞭。安都大怒,即日乃乘馬從數十人,令左右執矟,欲往殺淑之。行至朱雀航,逢柳元景,遙問曰:「薛公何之?」安都躍馬至車後,曰:「小子庾淑之鞭我從弟,今指往刺殺之。」元景慮其不可,駐車紿之曰:〔四〕「小子無宜適,卿往與手甚快。」安都既回馬,元景復呼之令下馬入車,因讓之曰:「卿從弟服章言論與寒細不異,且人身犯罪,理應加罰。卿為朝廷勳臣,云何放恣,輒於都邑殺人。非惟科律所不容,主上亦無辭相宥。」因載俱歸,安都乃止。其年以憚直免官。
孝建元年,除左軍將軍。及魯爽反叛,遣安都及沈慶之濟江。安都望見爽,便躍馬大呼,直往刺之,應手倒。左右范雙斬爽首。爽世梟猛,咸云萬人敵,安都單騎直入斬之而反,時人皆云關羽斬顏良不是過也。進爵為侯。
時王玄謨拒南郡王義宣、臧質於梁山,安都復領騎為支軍。義宣遣將劉諶之及臧質攻玄謨。〔五〕玄謨命眾軍擊之,使安都引騎出賊陣右橫擊陷之,賊遂大潰。轉太子右衛率。
大明元年,魏軍向無鹽,遣安都領馬軍,東陽太守沈法系統水軍,並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。〔六〕時魏軍已去,坦求回軍討任榛見許。會天旱,水泉多竭,人馬疲困,不能遠追。安都、法系白衣領職,坦繫尚方。任榛大抵在任城界,積世逋叛所聚,棘榛深密,難為用師,故能久自保藏,屢為人患。
安都明年復職,改封武昌縣侯。景和元年,為平北將軍、徐州刺史,加都督。
明帝即位,安都舉兵同晉安王子勛。時安都從子索兒在都,明帝以為左軍將軍、直閤。安都將為逆,遣報之,又遣人至瓜步迎接。時右衛將軍柳光世亦與安都通謀,二人俱逃,攜安都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。青州刺史沈文秀、冀州刺史崔道固並皆同反。〔七〕明帝遣齊高帝率前將軍張永等北討,所至奔散,斬薛索兒。
時武衛將軍王廣之領軍隸劉勉,攻殷琰於壽陽,道固部將傅靈越為廣之軍人所禽,厲聲曰:「我傅靈越也。汝得賊何不即殺。」時生送詣勉,勉躬自慰勞,詰其叛逆。對曰:「九州唱義,豈獨在我。」勉又問:「卿何不早歸天闕,乃逃命草間?」靈越曰:「薛公舉兵淮北,威震天下,不能專任智勇,委付子姪,致敗之由,實在於此。人生歸於一死,實無面求活。」勉壯其意,送還建鄴。明帝欲加原宥,靈越辭對如一,終不回改,乃殺之。靈越,清河人也。
子勛平定,安都遣別駕從事史畢眾愛、下邳太守王煥等奏啟事詣明帝歸款。索兒之死也,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,至是亦率所領歸降。帝以四方已平,欲示威於淮外,遣張永、沈攸之以重軍迎安都,懼不免罪,遂降魏。
深,安都從子也。本名道深,避齊高帝偏諱改焉。〔八〕安都以彭城降魏,親族皆入北。高帝鎮淮陰,深遁來,委身自結於高帝。果幹有氣力。宋元徽末,以軍功至驍騎將軍、軍主,封竟陵侯。
沈攸之之難,齊高帝入朝堂,豫章王嶷代守東府,使深領軍屯司徒右府,分備建鄴。袁粲據石頭,豫章王嶷夜登西門遙呼深,深驚起,率軍赴難。高帝即位,除淮陰太守,尋為直閤將軍,轉太子左率。武帝即位,遷左衛將軍。隆昌元年,為司州刺史、右將軍,卒。
鄧琬字元琰,〔九〕豫章南昌人也。父胤之,宋孝武征虜長史、光祿勳。
孝武起義初,琬為南海太守,以弟瓊與臧質同逆遠徙,仍停廣州,久之得還。歷位丹陽丞。大明七年,車駕幸歷陽,追思在蕃之舊,擢琬為給事黃門侍郎。明年,出為晉安王子勛鎮軍長史、尋陽內史,行江州事。
前廢帝以文帝、孝武並次居第三,以登極位。子勛次第既同,深致嫌疑,因何邁之謀,乃遣使齎藥賜死。使至,子勛典籤謝道遇、主帥潘欣之、侍書褚靈嗣等馳以告琬,〔一0〕泣涕請計。琬曰:「身南土寒士,蒙先帝殊恩,以愛子見託,當以死報效。」景和元年冬,子勛戎服出聽事宣旨,欲舉兵,四坐未答。錄事參軍陶亮曰:「請效死前驅。」眾並奉旨。
會明帝定亂,進子勛號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令書至,諸佐史並喜造琬曰:「暴亂既除,殿下又開黃閤,實為公私大慶。」琬以子勛次第居三,又以尋陽起事,有符孝武,理必萬剋。乃取令書投地曰:「殿下當開端門,黃閤是吾徒事耳。」眾並駭愕。
琬與陶亮等繕甲器,徵兵四方。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綏、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、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、雍州刺史袁顗、梁州刺史柳元怙、益州刺史蕭惠開、廣州刺史袁曇遠、徐州刺史薛安都、青州刺史沈文秀、冀州刺史崔道固、湘州行事何慧文、吳郡太守顧琛、吳興太守王曇生、晉陵太守袁標、義興太守劉延熙並同叛逆。琬乃建牙於桑尾,傳檄建鄴,購明帝萬戶侯,布絹二萬匹,金銀五百斤,其餘各有差。
明帝遣荊州典籤邵宰乘驛還江陵,經過襄陽。袁顗馳書報琬,勸勿解甲,并奉勸子勛即偽位。琬乃稱說符瑞,令顧昭之撰為瑞命記。造乘輿御服,立宗廟,設壇場,矯作崇憲太后璽令,群僚上偽號於子勛。泰始二年正月七日,即位於尋陽城。改景和三年為義嘉元年。其日雲雨晦合,行禮忘稱萬歲。取子勛所乘車除腳以為輦,置偽殿之西,其夕有鳩棲其中,鴞集其幰,又有禿鶖鳥集城上。拜安陸王子綏為司徒,因雷電晦冥,震其黃閤柱,鴟尾墮地。又有鴟棲其帳上。
琬性鄙闇,貪吝過甚,財貨酒食,皆身自量校。至是父子並賣官鬻爵,使婢僕出市道販賣,酣歌博弈,日夜不休。賓客到門者,歷旬不得前。內事悉委褚靈嗣等三人,群小競為威福,士庶忿怨,內外離心矣。
明帝遣領軍將軍王玄謨領水軍南討,吳興太守張永為繼。尚書下符:「奉詔以四王幼弱,不幸陷難,兵交之日,不得妄加侵犯。若有逼損,誅翦無貸。」
琬遣孫沖之等前鋒一萬據赭圻,沖之於道與子勛書,欲沿流挂帆,直取白下,請速遣陶亮眾軍相接,分據新亭。亮本無幹略,聞建安王休仁自上,殷孝祖又至,不敢進。及孝祖中流矢死,沈攸之代為前鋒。沖之謂陶亮曰:「孝祖梟將,一戰便死,天下事定矣,不須復戰。便當直取京都。」亮不從。
明帝遣員外散騎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戰,眾軍奮擊,大破之。琬又遣豫州刺史劉胡來屯鵲尾。胡宿將,攸之等甚憚之。胡鄉人蔡那、佼長生、張敬兒各領軍隸攸之在赭圻,胡因要那等共語。那等說令歸順。胡回軍入鵲尾,無他權略。
建安王休仁自武檻進據赭圻,〔一一〕時胡等兵眾強盛,遠近疑惑。明帝欲綏慰人情,遣吏部尚書褚彥回至武檻,選用將帥以下。申謙、杜幼文因此求黃門,沈懷明、劉亮求中書郎。建安王休仁即使彥回擬選,上不許,曰:「忠臣殉國,不謀其報,臨難以干朝典,豈為下之節。」
沈攸之等與劉胡相持久不決,上又遣強弩將軍任農夫等領兵繼至。攸之繕修船舸,板材不周,計無所出。會琬送五千片榜供胡軍用,俄而風潮奔迅,榜突柵出江,胡等力不能制,趁流而下,泊攸之等營,於是材板大足。
琬進袁顗都督征討諸軍事,率樓船千艘來入鵲尾。張興世建議越鵲尾上據錢溪,斷其糧道。胡累攻之不能剋,乃遣龍驤將軍陳慶領三百舸向錢溪,戒慶不須戰。陳慶至錢溪不敢攻,越溪於梅根立砦。胡別遣將王起領百舸攻興世,擊大破之,胡率其餘舸馳還。顗更使胡攻興世。休仁因此命沈攸之、吳喜、佼長生、劉靈遺、劉伯符等進攻濃湖,造皮艦千乘,拔其營柵,苦戰移日,大破之。顗被攻急,馳信召胡令還。張興世既據錢溪,江路阻斷,胡軍乏食。琬大送資糧,畏興世不敢下。胡遣將迎之,為錢溪所破,夜走徑趣梅根。顗聞胡走,亦棄眾西奔,至青林見殺。
琬惶擾無計,時張悅始發兄子浩喪,乃稱疾呼琬計事,令左右伏甲戒之,若聞索酒便出。琬至,謀斬晉安王,封府庫以謝罪。悅曰:「寧可賣殿下求活邪。」因呼求酒,再呼,左右震懾不能應,第二子詢提刀出,〔一二〕餘人續至,即斬琬。悅因齎琬首詣建安王休仁降。蔡那子道深以父為明帝效力被繫作部,〔一三〕因亂脫鎖入城,執子勛囚之。
沈攸之諸軍至江州,斬子勛於桑尾牙下,傳首建鄴。劉胡走入沔,竟陵郡丞陳懷直,憲子也,斷道邀之。胡人馬既疲困,因隨懷直入城,告渴得酒,飲酒畢,引佩刀自刺不死,斬首送建鄴。張興世弟僧彥追殺懷直,取胡首,竊有其功。
荊州聞濃湖平,更議奉子頊奔益州就蕭惠開。典籤阮道預、邵宰不同,曰:「雖復欲西,豈可得至。」遣使歸罪。荊州中從事宗景、土人姚儉等勒兵入城,執子頊以降。
劉胡,南陽涅陽人也,本以面坳黑似胡,故名坳胡,及長單名胡焉。出身郡將,稍至隊主。討伐諸蠻,往無不捷。蠻甚畏憚之。明帝即位,除越騎校尉。蠻畏之,小兒啼,語云「劉胡來」便止。
宗越,南陽葉人也。本為南陽次門。安北將軍趙倫之鎮襄陽,襄陽多雜姓,越更被黜為役門。出身補郡吏。父為蠻所殺,越於市中刺殺讎人。太守夏侯穆嘉其意,擢為隊主。蠻有為寇盜者,常使越討伐,往輒有功。家貧無以市馬,刀楯步出,單身挺戰,眾莫能當。每一捷,郡將輒賞錢五千,因此得買馬。
元嘉二十四年,啟文帝求復次門,移戶屬冠軍縣,許之。二十七年,隨柳元景侵魏,領馬幢隸柳元怙有戰功,還補後軍參軍督護,隨王誕戲之曰:「汝何人,遂得我府四字。」越答曰:「佛狸未死,不憂不得諮議參軍。」誕大笑。
孝武即位,以為江夏王義恭大司馬行參軍、濟陽太守。臧質、魯爽反,朝廷致討,越戰功居多,追奔至江陵。時荊州刺史朱脩之未至,越多所誅戮,又逼略南郡王義宣子女,坐免官繫尚方,尋被宥。追論前功,封范陽縣子。
大明三年,為長水校尉。竟陵王誕據廣陵反,越領馬軍隸沈慶之攻誕。及城陷,孝武使悉殺城內男丁。越受旨行誅,躬臨其事,莫不先加捶撻,或有鞭其面者,欣欣然若有所得,凡殺數千人。改封始安縣子。
前廢帝景和元年,進爵為侯,召為游擊將軍、直閤,領南濟陰太守,改領南東海太守。帝凶暴無道,而越、譚金、童太一並為之用命,誅戮群公及何邁等,莫不盡心竭力,故帝憑其爪牙,無所忌憚。賜與越等美女金帛,充牣其家。越等武人粗強,識不及遠,感一往意氣,皆無復二心。帝時南巡,明旦便發,其夕悉聽越等出外宿,明帝因此定亂。明晨越等並入,被撫接甚厚。越改領南濟陰太守,本官如故。
越等既為廢帝盡心,慮明帝不能容之。上接待雖厚,內並懷懼。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,從容謂曰:「卿遭離暴朝,勤勞日久,兵馬大郡,隨卿等所擇。」越等素已自疑,及聞此旨,皆相顧失色。因謀作難,以告沈攸之,攸之具白帝,即日下獄死。
越善立營陣,每數萬人止頓,自騎馬前行,使軍人隨其後,馬止營合,未嘗參差。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為南討前鋒,時孝祖新死,眾心並懼。攸之歎曰:「宗公可惜,故有勝人處。」而性嚴酷,好行刑誅,時王玄謨御下亦少恩,將士為之語曰:「寧作五年徒,不逐王玄謨,玄謨猶尚可,宗越更殺我。」
譚金在魏時,與薛安都有舊,後出新野居牛門村。及安都歸國,金常隨征討,副安都,排堅陷陣,氣力兼人。孝建三年,為屯騎校尉、直閤,領南清河太守。景和元年,前廢帝誅群公,金等並為之用,封金平都縣男,童太一宜陽縣男,沈攸之東興縣男。
越州里又有武念、佼長生、曹欣之、蔡那並以將帥顯。武念位至南陽太守,長生寧蠻校尉,曹欣之驍騎將軍;蔡那見子道恭傳。
吳喜,吳興臨安人也。本名喜公,明帝減為喜。出身為領軍府白衣吏。少知書,領軍將軍沈演之使寫起居注,所寫既畢,闇誦略皆上口。演之嘗作讓表,未奏失本,喜經一見即寫,無所漏脫。演之甚知之。因此涉獵史、漢,頗見古今。演之門生朱重人入為主書,〔一四〕薦喜為主書吏,進為主圖令史。文帝嘗求圖書,喜開卷倒進之,帝怒遣出。會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征蠻,啟文帝請喜自隨,為孝武所知。稍遷至河東太守、殿中御史。
明帝即位,四方反叛,喜請得精兵三百致死於東。帝大悅,即假建武將軍,簡羽林勇士配之。議者以喜刀筆吏,不嘗為將,不可遣。中書舍人巢尚之曰:「喜隨沈慶之累經軍旅,性既勇決,又習戰陣,若能任之,必有成績。」喜乃東討。
喜在孝武世既見驅使,性寬厚,所至人並懷之。及東討,百姓聞吳河東來,便望風降散,故喜所至剋捷。遷步兵校尉,封竟陵縣侯。
東土平定,又率所領南討,遷尋陽太守。泰始四年,改封東興縣侯,除右軍將軍、淮陽太守,兼太子左衛率。五年,轉驍騎將軍,太守、兼率如故。其年,大破魏軍於荊亭。六年,又率軍向豫州拒魏軍,加都督豫州諸軍事。明年還建鄴。
初,喜東征,白明帝得尋陽王子房及諸賊帥即於東梟斬。東土既平,喜見南賊方熾,慮後翻覆受禍,乃生送子房還都。凡諸大主帥顧琛、王曇生之徒皆被全活。上以喜新立大功,不問而心銜之。及平荊州,恣意剽虜,贓私萬計。又嘗對客言漢高、魏武本是何人。上聞之益不悅。後壽寂之死,喜內懼,因乞中散大夫。上尤疑之。及上有疾,為身後之慮,疑其將來不能事幼主,乃賜死。上召入內殿,與言謔酬接甚款,賜以名饌並金銀御器。敕將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。上素多忌諱,不欲令食器停凶禍之室故也。及喜死,發詔賻贈,子徽人襲。〔一五〕
黃回,竟陵郡軍人也。出身充郡府雜使,稍至傳教。臧質為郡,轉為齋帥。及去職,以回自隨。質討元凶,回隨從有功,免軍戶。後隨質於梁山敗走,被錄,遇赦,因下都。於宣陽門與人相打,詐稱江夏王義恭馬客,被鞭二百,付右尚方。會中書舍人戴明寶被繫,差回為戶伯。奉事明寶,竭心盡力,明寶尋得原赦,〔一六〕委任如初,啟免回以領隨身隊統,知宅及江西墅事。性巧,觸類多能,明寶甚寵任之。
回拳捷果勁,勇力兼人,在江西與諸楚子相結,屢為劫盜。會明帝初即位,四方反叛,明寶啟帝使回募江西楚人,得快手八百,隸劉勉西討。累遷至將校,以功封葛陽縣男。
元徽初,桂陽王休範為逆,回以屯騎校尉領軍隸齊高帝,於新亭創詐降之計。回見休範可乘,謂張敬兒曰:「卿可取之,我誓不殺諸王。」敬兒即日斬休範。事平,進爵為侯,改封聞喜縣。
四年,遷冠軍將軍、南琅邪濟陽二郡太守。建平王景素反,回又率軍前討。城平之日,回軍先入。又以景素讓張倪奴。〔一七〕
明年遷右衛將軍。〔一八〕沈攸之反,以回為平西將軍、郢州刺史,率眾出新亭為前鋒,未發而袁粲據於石頭,不從齊高帝。回與新亭諸將任候伯、彭文之、王宜興等謀應粲,攻高帝於朝堂。事既不果,高帝撫之如舊。回與宜興素不協,斬之。
宜興,吳興人也,形狀短小而果勁有膽力,少年時為劫不須伴,郡縣討逐,圍繞數十重,終莫能擒。嘗舞刀楯,回使十餘人以水交灑不能著。明帝泰始中為將,在壽陽間與魏戰,每以少制多,挺身深入。以平建平王景素功,封長壽縣男。至是為屯騎校尉,見殺。
回進軍未至郢州而沈攸之敗走。回不樂停郢州,固求南兗,遂率部曲輒還,改封安陸郡公,徙南兗州刺史,加都督。
齊高帝以回專殺,終不附己,乃使召之。及上車,愛妾見赤光冠其頭至足,苦止不肯住。及至見誅。
回既貴,祗事戴明寶甚謹。言必自名,未嘗敢坐,躬至帳下及入內料檢有無,隨乏供送,以此為常。
回同時為將有南郡高道慶,凶險暴橫,求欲無已,有失其意者,輒加捶拉,〔一九〕往往有死者。朝廷畏之如虎狼。齊高帝與袁粲等議,收付廷尉賜死。
論曰:凶人之濟其身業,非世亂其莫由焉。魯爽以亂世之請而行之於平日,其取敗也宜哉。安都自致奔亡,亦為幸矣。鄧琬以亂濟亂,終致顛隕。宗越釁稔惡盈,旋至夷戮,各其職也。吳喜以定亂之功,勞未酬而禍集;黃回以助順之志,福未驗而災生,唯命也哉。
校勘記
〔一〕 祖宗之字彥仁仕晉官至南陽太守 「南陽」宋書作「南郡」。
〔二〕 與宗之同會江陵 「同」各本作「因」,據宋書改。
〔三〕 仕魏以軍功為雍州秦州都統 張森楷南史校勘記:「魏時無都統官,疑有誤。」按宋書亦云「為偽雍秦二州都統」,其下有云「州各有刺史,都統總其事」。「都統」或為都督諸軍事之俗稱。
〔四〕 元景慮其不可駐車紿之曰 「車」宋書作「乃」。
〔五〕 義宣遣將劉諶之及臧質攻玄謨 「之」字各本並脫,據南郡王義宣傳補。
〔六〕 並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 「受」各本作「授」,據宋書改。
〔七〕 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並皆同反 「文秀」各本作「文季」。按文季不曾任青州刺史,為青州者乃文秀。據宋書改。
〔八〕 深安都從子也本名道深避齊高帝偏諱改焉 「深」、「道深」南齊書作「淵」、「道淵」。始以避齊諱省「道」字;又以避唐諱改「淵」字,於是薛道淵竟成薛深。南齊書有薛淵傳。
〔九〕 鄧琬字元琰 「元琰」宋書作「元琬」。
〔一0〕子勛典籤謝道遇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等馳以告琬 「道遇」各本作「道邁」,據宋書、通鑑改。
〔一一〕建安王休仁自武檻進據赭圻 「武」本字「虎」,避唐諱改,下同。
〔一二〕第二子詢提刀出 「詢」宋書作「洵」。
〔一三〕蔡那子道深以父為明帝效力被繫作部 「道深」宋書作「道淵」,此避唐諱改。
〔一四〕演之門生朱重人入為主書 「重人」宋書作「重民」,此避唐諱改。
〔一五〕子徽人襲 「徽人」宋書作「徽民」,此避唐諱改。
〔一六〕明寶尋得原赦 「赦」各本作「散」,據宋書改。
〔一七〕又以景素讓張倪奴 「張倪奴」各本作「張敬兒奴倪奴」,據宋書刪。
〔一八〕明年遷右衛將軍 「右衛」各本作「右軍」,據宋書改。
〔一九〕有失其意者輒加捶拉 「其」字各本並脫,據宋書補。